工匠们在天黑之前完成了扎营工作,吃完饭就全部去休息了。按照计划,后半夜他们要在前军的掩护下,去通原城东南五里之外堆砌一座土山。
半夜,蒙蒙细雨飘落,空气异常寒冷,哪怕常年居住在夏牧城的雪国守军也在雨中冻得发抖,而西门却悄然打开,吊桥缓缓放下,大概一万骑兵悄无声息的出城,奔兽蹄上包裹着厚厚的棉布,全部摸黑行动没有半点灯火,显然是要夜袭。
城中的雪王判断,双生之国的军队日夜兼程的赶赴夏牧城,必然是一支疲敝之师,也必然是要休整至少一晚才会攻城。
可是雪王想错了。
他们刚刚抵近十里外的大营,就见到一支照明箭升空,大地被照亮了一瞬间,隐匿于黑暗的雪国骑兵们立即现形。
接着,一声可以称之为凄厉的诡异口哨声传来,四周空无一物的草原突然传出大量奔兽奔跑的声音。
领头的雪国大将这才醒悟——原来被夜袭的是自己啊。
就在那将军传令点亮腰灯准备接敌的时候,又听见一声凄厉的口哨,接着一阵诡异的亮光闪过,一万匹奔兽就如遇见了天敌一样不受控制的乱窜。
一万人在黑暗中乱成一团,场面已然难以控制。
“是巫术!”那将军急急勒住缰绳,险险被一道诡异的法光打中,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双生之国的军队中竟然有巫师!
更想不到,那些被他看作华而不实的巫术,在战场上能有如此妙用。
但是他的骑兵已经没有了队形,就算刚才的奔兽蹄声和让奔兽受惊的诡异光芒都是没有实质伤害的巫术,但重整队型之前,对方的骑兵一定也已经抵达战场了。
果然,两侧奔兽蹄声再次隆隆作响,数枚照明箭升空,草原上很快亮如白昼,双生之国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冲出,喊杀声震耳欲聋。
那将军知道自己完了,立刻掉头向西门跑去。
到壕沟边却发现西门吊桥早已升起,慌乱之中奔兽失足跌入护城壕沟内,一人一兽摔的不省人事。
后半夜开始,工匠们借助在铁山城定制的预制件拼装出铁质框架,再在其中垒放装土麻包和石块,用了半夜的时间在夏牧城五里外堆砌了一座比城墙略高的土山。
这座土山内部有铁框架撑起的空间,因本次实际用土量远不及目测的一半,所需工时更是大幅缩短,不仅仅可以作瞭望台用,还能借助内部空间成为坚固的堡垒。
天光放亮,艾莉亲自登上土山,进入山顶上一个用石块和铁架堆砌的瞭望亭。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夏牧城。
这座城也是依托土山而建,东西长二十里,南北长十五里,外形并不是方方正正的,而是有许多锐利的棱角。
一条小河从城东侧流过,被城墙圈进去一块,应该是此城的水源。
西侧因为直通夏宫和城内大营,修得最结实,不仅挖了极深的壕沟,还用石砖加固,与城墙融为一体,一旦收起吊桥,进攻方就只能用长梯铺设简易的通道,不是进攻的好方向。
北门是全城最高的地方,也是雪国夏宫的后门,依托山崖而建只有一条蜿蜒的盘山路,通向山下的前哨堡垒,同样不适合进攻。
艾莉一边观察夏牧城的地形,一边在自己手边的地图上批注,现在的地图虽然能记录大致的地形,但是细节上还是略有欠缺,毕竟这是几千年来,南方农耕地区的政权第一次深入草原腹地,前人对于夏牧城的勘察早就已经不够用了。
作完批注,艾莉喃喃一句:“那么就南门吧。”
雪国的平民百姓是没有资格住在城池里的,因此南门虽是下城区,住的也都是些达官显贵,以及一些服务于达官显贵的商贩。
整个南门修的宏伟大气,毕竟是正门,但缺点就是相对其他几个门在地势上还是比较低矮,而且城防工程缺少修缮,大概是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打到这里。
现在秋季刚至,还没有冷到飘雪的程度,时不时还会下雨,却又不大,护城河几乎干涸。
南门前护城河的夯土河岸,前段时间缺水干裂,而昨晚又下雨,水流汇聚在南门处不断冲刷裂缝,导致垮塌,堵塞了一部分护城河。
在艾莉眼中,这是个填土的好位置。
她提笔,在攻城方案上做了些改动,命令小红拿去指挥工匠抓紧准备,傍晚就执行。
对面夏牧城城墙上的敌人也发现了城下军队打出的双生之国王储旗帜,立刻有人去向雪王禀报。
很快,一脸怀疑的雪王走上城楼亲自查看,一眼就看到了东南面五里外的土山顶上,那一黑一白的身影。
其中的那个白衣女子还向他挥挥手打招呼。
他心中大呼中计。
双生之国的两位王储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此刻,一种王者才有的直觉告诉他,那就是如假包换的黑王子和白公主本人。
“完了,我雪国难道就这样灭国了吗?”雪王心中哀叹了一句。
明明他也是凭自己的才略通过竞争坐上王位,之后收服了众多草原部落,算是能力不输草原上历代功勋先王的强者。
听闻双生之国王储出走的消息之后,他做出了最符合常理的判断——双生之国会陷入内乱。还谋划了一出守株待跳的计谋。
何况还有双生之国两个王庭的使者分别来求他办事。
他在夏牧城迟迟不南下,就是为了截胡双生之国的王储,以图雪国崛起,他连劝服卡尔为自己效力这种荒诞的事情都想过了。
就算不能收服,当作人质向双生之国换取利益总还是可以的。
可谁知道双生之国竟然没有内乱,反而在通原城兵变之后更加团结。
眼看东南线大军压境,西线两路疑兵,西进追击怕被骗,东迁抵抗双生之国主力放两个王储过去又不舍的他,只能破罐子破摔,做出擒贼先擒王的决策。
只要先抓住黑庭王储,东南线自然就好处理了。
本以为,这是一步妙棋。
可谁知道,这步自以为的妙手,却成了亡国的祸根呢?
还是说,是因为这两个年轻的王储太过厉害了?
最开始面对西线两路疑兵的时候,雪王的意见是想要保险些,分出二十万骑分别同时阻拦、打击两路疑兵。
这样每一路都是绝对优势,都能打胜,也就一定有一路能成功带回两个王储。
总不可能两路都是假的吧?
可那时候众部落首领都是一副看到双生之国王储旗帜就走不动道的德行。
是饥饿蒙蔽了他们的双眼,忍饥挨饿三个月有余,总不能白挨吧。没有人愿意去当试错排除疑兵的那一路次等功臣。
雪王让他们在两路之间下注打赌,让各部落去追击自己认为是真的那一路,本意是消除意见不合,并且使得自己同时攻击两路的计划得以施行。
结果是谁也不想去碰大张旗鼓直接北上的那一路,而对向西的打出王储旗号的那一路一拥而上。
一个个都觉得自己聪明无比,在虚虚实实之中看穿了事情的本质。
经过众部落首领不断劝谏、请战、本部长老威逼利诱,雪王终于还是顶不住压力应允了,还许诺如果拿住双生之国的王储,就赏赐一万头肉兽和大将军名号,若抓住白庭的公主可以直接许配给那个部落的首领。
而现在,拱卫自己的众部落都已经向西狂奔出去几千里,正在乱石、高草、山区和密林中与双生之国的精兵纠缠,自己只有城中留守的五万人,还在过去的一天之内折损过半。
雪王怎么也想不到,为了捉住双生之国的王储,众部落不得不忍耐因季节变化导致的粮草短缺,这种忍耐到极限的浮躁情绪,竟然被精准的利用了。
在一切发生前,也没有人会相信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真的有魄力在毫无实战经验的情况下,指挥弱势兵力去进攻一国陪都。
要知道,即便是坐镇定西关的那位老将军也没有这个魄力。
“如此一来恐怕大势已去!”
他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准备连夜逃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