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响起。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穿着便服的老王(王队,刑警队另一位老警察)走了进来,身后带着一个年轻的小警员。
老王的脸色是那种熬了几个通宵后特有的灰败,眼袋很深,但眼神依旧锐利得像鹰。
他手里拿着一块平板电脑,目光在许晚疲惫不堪的脸和缠满绷带的身体上扫过,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飞快地沉淀下去,被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更加实质的探究取代了。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在床边的探视椅上坐下,用一种审示的目光盯着许晚。
病房里只有空调风口的低鸣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沉重的空气几乎凝结。
“赵队……还活着?”
许晚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活着。”
老王声音冷硬,“但……在ICU。重度脑震荡,双侧锁骨骨折,肋骨折了三根,内脏出血,还没脱离危险期。”
许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牵扯到伤处,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老王终于进入正题,将手上那块平板电脑屏幕转向许晚。
屏幕当中,画面定格:一个穿着灰色卫衣、身形与许晚极其相似的背影,双臂作势扑撞阿杰家的防盗门。
“看清楚了吗?楼内电梯、步梯监控虽在案发时段‘意外失效’,但安在阿杰家门上的摄像头,拍到了‘你’在案发时间,就在阿杰家门口。”
他收回平板,眼神锐利如探针:
“技术队在你书桌抽屉提取的玻璃瓶,经初步痕检和法证分析,瓶内残留油脂中检测出高浓度阿杰的DNA片段,且呈深度腐败降解特征。”
“这和4006室提取的未知油状残留物高度一致。”
他向前倾身,压迫感陡增:“解释一下,为什么装有死者生物物质的瓶子,会在你家抽屉里?”
“那天早上,阿杰对你喊‘烧掉它’,是否因为知道你藏了它?他梦里的‘邪灵’,是幻觉,还是指认?”
许晚脸色惨白如纸,喉咙发紧:“监控里人…那不是…我!瓶子是掉在我门口…我…”
话语在冰冷的逻辑面前苍白无力,老王的怀疑像铁枷锁紧箍着她。
他话锋忽转,语气更深沉:
“还有个问题,关于这个。”
他朝旁边记录的年轻警员示意。
年轻警员立刻取过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正是那个廉价的金属扁盒,盒盖中央赫然一道狰狞的裂纹。
许晚双眸一紧——那是自己的护身符铁盒。
她这才惊醒,三天前自己在获救时昏了过去,而自己身上的小铁盒大概是被当做证物,已经落入了警方的手里。
老王盯着许晚的眼睛,“我们起初以为是普通护铁盒子,但技术组清洗外部时发现……”
他用指尖虚点盒盖那道裂缝内侧——裂缝边缘的金属内壁上,可以辨认出一些极其细微、仿佛用尖锐物浅刻上去的、深褐色的复杂曲折纹路。
“这上面的刻痕,”
老王的指节在证物袋上敲了敲,声音压得更低,“队里一位参与过0017号系列悬案的老顾问看过,他说这种符号组合很古老,也很特殊。”
“二十多年前,在0017的几个案发现场关键物证上……都见过近似的。”
病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晚,这是什么?!”老王盯着许晚的目光,已然变成了审讯。
“这……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护身符。”
许晚大脑一片空白,“其它的……我…我不知道。”
老王的探究如同实质,“你奶奶是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她……有没有提过类似‘0017’的事情?或者……一些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东西?”
许晚的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刺穿。
奶奶…铁盒…裂痕下露出的诡异符号…二十年前的悬案…阿杰的血油…走廊里那个“自己”……
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荒谬感交织,让她几乎窒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看着那裂纹深处的纹路,仿佛看到了一个刚刚被撕裂的、通往无尽黑暗深渊的豁口。
见许晚情绪激动,老王扫了扫周围的坏境,已然意识到当下的场合,以及许晚当下的身体和心理状态,并不适合对其进行审问。
于是有些恼怒地起身,“希望你最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甘心地丢下这句话,他起身收起平板和那个刺眼的证物袋,转身朝病房门口走去。
病房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单调的轻响。
看着老王离开的背影,许晚只觉得心底的寒意在往外渗。
因为刚才那番冰冷的对话,已经在清晰地提醒她:自己成了嫌疑人!
而真正的恐怖源头,正藏在奶奶遗物的裂痕之中。
她盯着床头柜那片刚才放过证物袋的地方,视线下移——
就在床头柜角落,不知什么时候被谁放置了一个旧病历本,暗黄色的纸张粗糙发脆,边缘卷曲。
许晚的目光落在摊开的那页纸上,陈旧的笔迹写着既往病史摘要和一些常规数值。
但在页面最下方,一行崭新的血红色字迹,极其突兀地印在那里:
去水田垄17号,找门后的钥匙。
许晚瞳孔骤缩!
水田垄17号?
那地方……就在老家山坳里!
是奶奶离世前最后几年独自守着、现在早已无人居住的老屋!
那地方离村子都很远,孤零零地杵在山坡下的水田边上,房子都快被疯长的荒草和藤蔓吞没了。
她从懂事起就觉得那里阴森,只有奶奶执拗地守着不肯离开。
那里一定藏着奶奶无法言说的秘密!
许晚仿佛能感觉到,奶奶枯槁的手正从那张纸上伸出,欲将自己带向那个荒草丛生的地点!
去水田垄17号!
必须去!
那个长满荒草、连狗都绕着走的鬼地方,现在自己必须去!
这念头仿佛有种宿命般的紧迫感,拼命催促着她。
老王那裂了缝的符咒铁盒刚拿走,这血字就冒出来……奶奶……你到底埋了什么在那破房子里?